本文聚焦于遗体整容师这一特殊职业,通过讲述李迎和徐子原的工作经历,展现了他们在为逝者服务过程中的付出、担当与坚守,揭示了这份职业背后所蕴含的爱与责任。
时间宛如一座无形的桥,每个人都要从这头走向那头。当最后一抹余晖从生命的地平线上悄然消散,有这样一群人,在寂静与哀伤交织的角落,悄然登场。他们的身影隐匿于大众的视线之外,却承担着为生命画上最后一个温暖句点的神圣使命。他们,就是告别时刻的温柔“画师”——遗体整容师。
这看似冰冷肃穆的职业背后,涌动着的是炽热而深沉的爱。
一次偶然的触动,让李迎踏上了这片“未知”领域。初见李迎时,她正在整理操作台上的护肤品、化妆刷、调色盘、散粉、腮红、剃刀、眉笔等用品。她身材适中,不施粉黛,一头短发显得清爽飒利,说起话来也是干脆利落。
▲工作中的李迎
“我胆子比较大,不喜欢被束缚,家里给找的工作我不喜欢。”2014年,结婚生子后准备重返职场的李迎,机缘巧合下成为天津市殡仪服务总站的一名葬礼司仪人员。“自己找工作,然后考试被录用了,起初没觉得害怕,就把它当成一份普通工作。”提到工作中接触到的第一位逝者,李迎至今仍能清晰地描绘出她的模样。“当时为逝者家属做追思,逝者是位80多岁的老太太,寿终正寝,她花白的头发特别漂亮,躺在棺木里神色非常安详。”
在从事追悼会司仪的两年时间里,李迎帮助很多逝者与亲属体面告别。有些逝者像这位老太太一样平静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但也有些逝者因妆容问题让李迎感到遗憾。“这个行业‘鱼龙混杂’,我看到有些逝者在追悼会上脸被画得很白,大红唇,黑眉毛,真的不好看。我就想,怎样能让‘他们’在与家属的最后一面更加漂亮。”
一次工作中,李迎结识了当时遗体整容行业里的“大拿”徐强老师。那时做这个行业的姑娘还不多,李迎回忆道:“当时徐老师问我‘你觉得能干吗?’我说‘行!’他就说‘来’。”就这样,李迎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将近十年。
“家人的支持至关重要。”由于家里没人从事殡葬行业,起初爱人担心她会害怕,每天都关注着她的心理状态。说起爱人,李迎眼神里满是爱意:“我爱人特别可爱,我每天晚上睡觉他搬个凳子就坐在我边上,等我睡着后,他就守着我。我问‘你怎么不睡觉’,他说‘我怕你晚上会害怕,会做噩梦,我守着你睡实了’。”
▲李迎
李迎说:“我不喜欢‘慰藉’这个词。”
遗体处理一般要经过净身、穿衣、整容、化妆、入殓5个程序。一般正常遗体只需画一个自然妆即可,但对于非正常死亡遗体,整容完后,还要用特殊材料把脸上的伤盖住,使其呈现出自然的状态。“难度更大,花费的时间也更久,最长要超过一周。”李迎说道。
▲工作台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刚接触遗体整容没多久,李迎就遇到了一个让她至今心痛的家庭。“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我记得特别清楚,孩子的父母和我同年。孩子妈一边哭一边看着孩子,不断念叨着‘孩子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孩子只给父母留下了一封遗书,便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庞,李迎满心心疼,她轻声对孩子家人说:“宠了孩子一辈子,既然他任性地做了选择,那我们就宠到底吧,把他交给我,我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
在常人的认知里,遗体美容师都是戴乳胶手套操作的,其实并非如此。为了把粉霜涂得更均匀,他们有时需要光手操作。“在我心中,他们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仍然享有充分尊严的人。”
李迎轻轻地触碰着孩子,即便他已冰冷没有回应。“他躺在这儿,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睡着了。我给他洗干净、擦干净,画好脸,穿好衣服,再带上他心爱的玩具,最后也和孩子轻轻地告别。”回忆起这些,同样身为母亲的李迎泣不成声。深吸一口气后,她说:“送孩子走的时候,他爸爸拍了拍我的肩,没说话,我知道这是对我的认可。”
“我不喜欢‘慰藉’这个词语。”李迎顿了顿继续说,“无论谁家遇到这样的事情,那种痛都是剜心的。我只是想通过我的工作,让逝者更加平和,让家属看到干干净净的家人,稍稍减少一些苦痛,接受这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2024年上演的电视剧《春色寄情人》,记录了遗体整容师“陈麦冬”的工作生活,剧中有一句经典台词让记者和李迎交流时颇有感触。
“每个生命都在自己的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被父母或者护士温柔地清洗干净,完成迎接生命的洗礼。所以当一个生命在旁人的哭声中告别这个世界时,也理应有一场送别的洗礼。”
在李迎服务过的逝者中,有一位年轻姑娘因病离世。因为姑娘没结婚,家属要求由女性工作人员为其服务。“姑娘比较沉,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需要家属协助。她的家人非常疼爱她,一直陪伴在旁。她的母亲把她迎接到这个世界为她洗净,最后还是母亲为她做最后送别的洗礼。”
穿衣后,家属拿出一包化妆品递给李迎。“家人希望姑娘漂漂亮亮地走,拿来了姑娘平时用的化妆品。”李迎回忆道,“我画好后,家属提出画一个艳色口红时,我犹豫了。”原来李迎通过观察姑娘平日的化妆品和家属提供的生前照片,发现姑娘喜欢用淡色系,平日是休闲小清新风格。李迎把想法告诉了家属,家属很满意。“虽然这是我见姑娘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但我觉得,我要尽量读懂她,满足她的需求,为逝者讲出未尽的话,让他们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离开。”
“我这份工作不用对得起别人,我只要对得起‘他们’、躺在这里的‘他们’就可以了。”在交流中,这句话李迎反复说了很多次。“我还会和‘他们’聊聊天,比如洗完后,‘他们’躺在这里,如果是个漂亮的年轻人,我就会说‘你长得真漂亮,不要害怕,这点时间由我和我的同事陪着你,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人都会走到那一步,可能你只是早了一些,是否还有遗憾和想说的话呢?’在我看来,他们并不冰冷,只是睡着了。”李迎经常会根据逝者的身份、年龄、喜好等,为他们打造个性化的妆容,让他们以最自然、最美的状态告别世界。
“费那个事儿干啥,还得花钱,最后不是一把火烧了?”也有人不理解他们的行业,李迎换位思考说:“如果我去参加朋友的告别仪式,看到他不完整的样子,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要是看到他很端庄、很安详的最后一面,又会是什么心情?逝者也想在大家心里留下最完美的最后一面吧。”
除了正常的打粉底、擦粉、描眉、上口红外,遗体整容在面部、身体修复、整形上更需要手艺和技术,在殡仪服务项目中技术含量较高。李迎说:“包括缝合、塑形,然后上妆、喷绘,最后要让逝者的样子接近于他生前的模样。”
1999年出生的徐子原是李迎的搭档,也是李迎师父徐强的儿子。他身高180,阳光帅气,话语间带着幽默。2022年,大学毕业后他通过招考选择了和父亲一样的职业。在他的工位上挂着《人体骨骼结构图》《人体肌肉示意分布图》,只要有空,徐子原就学习各种人体知识,并用胶皮等模具进行缝合锻炼。
▲徐子原
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他不断学习新的技术和理念,参加各种培训课程,与同行交流经验,将先进的修复方法运用到实际工作中。
遇到开放性伤口的情况十分棘手。有一次,要为一位因车祸故去的逝者进行修复。徐子原和李迎从拼接爆碎颅骨,到缝合填充皮肉,整整干了一周。“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一个伤口从胸一直开到后腰,大腿这边也有两条大口子,缝了很久。”两人从上午开始缝,结束时已夜深人静。“缝的时候要做清创,小石子、玻璃碴、脏东西都要一点点用镊子弄出来,不能把脏东西缝在里面,不能因为家属看不到就糊弄过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经过二人的努力缝合,从遗容表面已经看不到缝合线。“身上的每个伤口,无论大小,即使只有指甲盖那么小,也必须缝合。”
对于颅骨的修复更是难上加难。徐子原的父亲徐强和同事们钻研多年,通过逝者生前照片、视频,建模精准还原面部轮廓,并借助技术为颅骨损伤逝者重塑面容,最终把爆碎的颅骨拼凑完整。“这个年轻人因为颅骨受损,眼睛无法闭上,通过面容重塑,他闭上了眼睛,我想他也安息了吧。”徐子原说。
修复后,经过沐浴、更衣、化妆,当逝者再次出现在亲人面前,看起来是那么平静,那场惨烈的车祸好像成了一场梦。年轻人恢复了生前的模样,家属们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徐子原的手,那一刻,他似乎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价值。
“一个人不能完完整整地告别,最受不了的是他的亲人,那种视觉冲击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思索片刻后,徐子原继续说,“来到人间,人人都是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走的时候哪能让其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在工作中,除了要进行心理上的自我调节,还需要克服一些生理上的不适。有时处理开放性伤口时,要克服浓烈的血腥异味,专注细致地进行矫正。办公室有一台洗衣机,每天工作完除了要洗澡,工服也要立即清洗。徐子原说:“有时候衣服洗完后还会有血的味道,感觉里面不管穿多少层,都有味道。”
和父亲一起工作,徐子原少不了被父亲严格要求。每次为逝者上粉底霜颜色时,他们都会把调好的颜色先刷到自己手上进行肤色比对。“记得刚上班时,有一次光线有些暗,调出来的颜色不太合适,给逝者上完妆后,我让父亲过来看看是否需要弥补,结果他看了直接说‘擦掉,重新调试,下次不许出现这样的问题了!’”徐子原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的严厉,从那以后,每次调色,他都反复比对后再上妆。
这些年来,虽然在媒体、影视作品的正确宣导下,大家对殡葬行业有了更多的认知和认可,但当人们接触到他们时,还是会有所避讳。提起这个话题,李迎有些落寞地说:“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知道我们的工作后,对我们敬而远之了,虽然不会很明显,但我们能感觉到那种疏离。”虽然要承受来自外界的误解与偏见,但殡葬人们从未动摇。“我们尊重每一个生命,无论生死,都希望能让他们体面地离开。”李迎坚定地说,“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但这座山并不是不可撼动的。”
他们将情感融入技艺,用礼俗传承文明;让逝者得到安息,使生者得到慰藉;于无声处,传递生命的价值。
本文通过讲述遗体整容师李迎和徐子原的工作故事,展现了他们在为逝者服务过程中的专业、爱心与担当。他们不仅用精湛的技艺为逝者重塑容颜和尊严,更用温暖的情感慰藉生者。尽管面临外界的误解与偏见,他们依然坚守岗位,传递着生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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