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放羊岁月,包括在不同地方放羊的经历,如读批林批孔材料、读《苦菜花》,以及在牦牛井、黑牛井、东道沟、大沙沟等地的生活点滴,还提及了生产队宰羊吃肉的事,展现了那个年代放羊生活的简单质朴,最后表达了暮年对放羊岁月的怀念。
我的放羊岁月
湛蓝的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蓝色绸缎,轻柔的白云恰似飘荡其间的洁白棉絮,辽阔的戈壁仿佛是大自然铺展的广袤画卷,碧绿的青草好似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绒毯,还有那洁白的羊群,就像散落在绿毯上的珍珠,这些构成了我放羊生活的基本色调。
那个时候,我正处在如饥似渴喜欢看书的年纪,然而却无书可读。我只带着一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批林批孔材料,连书名都早已忘却,只记得书中有《论语》和《孟子》的语句,那是作为批判的靶子而节选的。我似懂非懂地翻阅着,实在没什么趣味,只是借此打发放羊间隙的空闲时光。
而父亲和我截然不同。他总是带着民国时代上海书局印行的“四书”,那书的纸质很薄,是双面折印的。该版本“四书”由江希张注解,书前有署名“山东历城童子江希张”作的序。据说江希张九岁就为“四书”作注解。父亲把江希张作注解的“四书”奉为神明,一有闲暇便全身心地投入阅读。读着读着,有时竟会忘情地吟诵起来。看到父亲那认真吟诵的神态,我便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寿镜吾老先生。但父亲并没有寿镜吾老先生那样好的命运,他从8岁开始便以放牧为生,没上过任何学校,全凭自学达到了基本读懂“四书”的水平。父亲对“四书”有着浓厚的兴趣,而我却对“四书”不太感兴趣,也很少翻阅。现在想来,这是一个极大的失误。在那没有书可读的年代里,这些国学经典难道不是最好的精神食粮吗?可惜我没有父亲那样的好学精神和勤学态度,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错失了最好的阅读机会,这不能不说是我人生中的一大遗憾!
在牦牛井放羊时,我们居住的是帐篷。当时,牦牛井上还住着大坝文化放骆驼的三个人,其中有一个焦姓小伙子,他的年龄比我和同伴都大几岁,我们都亲切地叫他焦哥。我们三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毕竟都是年轻人,有很多相同的话题和共同的语言。和他聊天时,得知他有一本小说,我们便借了回来。那本书已经很破烂,既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是从书脊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三个字:“苦菜花”。至于作者是谁,在书上已找不到任何痕迹。这本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看不到作者的《苦菜花》却深深地吸引着我,我把它读了很多遍,我和同伴还经常讨论书中德强和杏莉这两位青年男女的命运遭际。《苦菜花》是我在放羊岁月中读过的唯一一本小说,有些精彩的段落我都能熟练地背下来。过了一段时间,焦哥他们都离开了牦牛井,从此一别,音容两缈茫,再无见期。
杏子黄的时节,我和叔父在黑牛井放羊。黑牛井处于甘蒙边界,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山峰叫抱疙瘩山,它是甘肃和内蒙古重要的地理分界标识,海拔近两千米。从远处看,它呈现出蔚蓝色,一峰独秀,雄伟挺拔;走近看,它却是深黑色,峭壁断崖,气势逼人。我们深居大山之中,很难见到山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山外面的任何信息,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非常简单原始的放羊生活。
初中的一个寒假,我和同伴由一位长辈带领在东道沟放羊。住的依旧是帐篷,帐篷搭在高度不足一米的石头墙上,石头盘的火炕并不怎么暖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巨大的炕洞门没有任何遮挡,烧炕的羊粪产生的烟雾从早到晚肆无忌惮地从炕洞门不间断地冒出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我和同伴经常捂着口鼻跑到帐篷外面换换新鲜空气,而指导我们放羊的长辈看着我们的狼狈相,总是漫不经心地说:“呛习惯就不呛了。”他实际的意思是觉得我和同伴太矫情了,可我们实在无法理解:“这样浓烈的烟雾怎么能呛习惯呢?”每次放羊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帐篷周围飘飘袅袅的烟雾,烟雾缓缓升腾,弥漫在山顶之上,消失在蓝天之下。这烟雾,除了令我们望而生畏外,还清晰地昭示着深深的山坳里尚有一星人间烟火存在着。
在东道沟,烟雾呛人还不是最艰难的问题,最最艰难的是吃水问题。附近没有水源,饮羊要到五六里之外的大水井。没有盛水的器具,人吃的水只能是在大水井饮羊时,顺便捉上一头毛驴在泉水沟驮冰块。冰块用驼毛口袋驮到东道沟,放在羊圈墙上,做饭时再消冰化水。由于驮运冰块很困难,用水十分俭省,早晨洗脸每人只能用半碗水,洗脸后的水不能倒掉,还要用来饮小羊羔。真正体会到了水比油贵的情形,不过当时我们也没有什么可食用的油,吃的饭基本上是滚水煮面。至于衣服,不论穿得多么脏,也是万万不可能洗的。东道沟那段放羊的日子,是我放羊生涯中条件最差、生活状况最恶劣的一段经历。
在大沙沟放羊时,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生产队的长辈们相聚吃肉的情景。一天,我们生产队仅有的六位男性长辈齐聚大沙沟,加上我和同伴两个晚辈,共有八人。这是一次难得的相聚,低矮狭小的帐篷里,充满着欢声笑语。空寂辽阔的戈壁滩上,顿时有了浓浓的人气。他们决定宰羊庆贺这次相聚。大人们在宰羊煮肉,我和同伴在戈壁滩上放羊。中午,当我们回到帐篷时,发现羊肉已经煮好了,每人一个肉绑份。正准备吃肉时,帐篷外面一些羊却乱跑开了。作为晚辈的我和同伴,理所应当地跑出帐篷去挡羊了。
我和同伴回到帐篷准备吃肉时,蒙古人巴特尔大叔走进了帐篷。大人们每人一个肉绑份已经开始吃了,只有我和同伴的肉绑份还静静地躺在锅里。我看了看同伴,同伴看了看我,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担心着同样一件事,而我们最担心的事终于不出所料地发生了。我的父亲和同伴的父亲把锅里属于我和同伴的两个肉绑份上取下了一些肉放进了巴特尔大叔的碗里。给巴特尔大叔取掉一部分肉后,我和同伴的肉绑份明显地瘦小了很多。我们只能自认倒霉,只好默默地忍着心中的不快,狼吞虎咽地享受着我们瘦小而又可怜的那个肉绑份,只希望这个时候千万别再有什么人来。
担心什么往往就最容易发生什么。在我们吃肉的过程中,不知从什么地方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来了一个蒙古族妇女,她是找她家丢失的羊只的。幸好这次我和同伴再没有做贡献,大人们在自己还没有吃完的肉绑份上取了一些肉让她吃。蒙古族妇女看来懂得我们每人有且只有一份羊肉,也只是非常客气地品尝了一点儿,便匆匆离开了我们的帐篷去别的地方找她的羊了。
在不算太短的给生产队放羊的时间里,这是唯一的一次宰羊吃肉,但绝不是慷集体之慨。这次羊肉盛宴除了巴特尔大叔和那个蒙古族妇女,我们每个人都均等地承担了羊肉费用,也就是说,我们向生产队买了一只羊安慰了一下自己长久以来缺乏油水的肠胃。
《诗经》有言:“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当时生产队有三百多只羊,我们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放羊,把生产队的羊当作自家宝贝,不论是谁,都不肯薅集体的一根羊毛,这就是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觉悟和精神状态。
在放羊时,我和同伴每天挣一个工分,大人每天挣一个二分工。每个工值两元多钱,我和同伴放一天羊能挣两元多钱,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报酬还是比较理想的。
指导我们放羊的长辈们几乎都说过这样一句话:放羊三年,给官不做。这也是放羊人爱说的口头禅。我和同伴每次听到这句话,总会反驳:“放羊三年,人就傻了,给官也不会做了。”长辈们总是笑而不答。
放羊的日子,是最简单最纯朴的日子。没有是是非非,没有生活的压力,也没有忧愁和烦恼。我们关心的只是羊在不在,只要不丢失羊,我们的心情就是愉快的,至于生活的其他方方面面,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垂暮之年回故里,悠然做个放羊郎。”现在,我已进入了人生的暮年,回归故里做个放羊郎已无可能,也只是在长夜难眠、辗转反侧时便常常想起少年时代的放羊岁月。很多时光,即使在当时并不幸福甚至十分艰难,但一旦成为历史,往往就成了美好的回忆!
本文围绕作者的放羊岁月展开,详细描述了在不同地方放羊的经历,包括阅读、生活条件、与他人相处等方面。展现了那个年代放羊生活的简单质朴、艰难困苦,以及人们较高的思想觉悟。同时表达了作者暮年对那段岁月的怀念,即便当时生活不易,但回忆起来却满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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